成都,一座既有深厚历史文明,又有创新发展之活力的城市。许多人不远万里来到四川,希望能在博物馆中,领略蜀文化的厚重与奇特;也有一些人,翻山越海而来,希望体验古街巷中品盖碗茶的闲适。如果这些文化遗迹都消失了,相信成都这座城市会逊色不少。幸而,有潘绍池这样的青年考古工作者,他们一起推进着考古前置工作的“成都模式”,为我们寻找消失在地表的文物古迹。
所谓考古前置工作的“成都模式”,指的是“先考古,后出让”的考古前置工作模式。也就是在土地储备供应前和已供应土地规划建设前,先由考古工作者开展地下文物调查勘探工作,以判断是否有地下文物分布。成都市配合基本建设的考古工作始于20世纪50年代末,至今已有六十余年。截至目前,成都已经形成了一套较为完备的考古前置工作模式。老官山汉墓、东华门遗址等,都是考古前置工作中的重要考古发现。
(资料图片仅供参考)
潘绍池(右一)
就职于成都文物考古研究院的青年考古工作者潘绍池,自2016年从四川大学考古文博学院毕业后,就开始参与配合基本建设的考古工作。在他看来,考古前置的工作模式,相当于是在“大大地缓解城市建设和文物保护之间的矛盾”。
每天行走2万步
心里有底不遗漏
被誉为“未来之城”的成都东部新区,每天都有新项目热火朝天地建设。天府国际机场、龙泉山城市森林公园、天府奥体公园、国际会议中心……这些大体量、重量级、高科技的工程和建设鳞次栉比,向世人展示着成都这座千年古城的新面貌。
城市的建设固然重要,但不可再生的地下文物同样重要。还好,在国家文物局、市委市政府和上级主管部门的领导支持下,考古前置的模式在成都得以顺利地推进。如此一来,既能保障地下文物的安全,又能够保证城市建设、重大项目的顺利开展。潘绍池和他的团队,就是参与其中的一队年轻力量。
“在东部新区的项目有两个特征,一是单个项目体量大,二是项目数量多。”潘绍池介绍,2022年一整年,他所在的团队在东部新区、简阳市对百余个项目开展了调查勘探工作,调查勘探面积达到了一万多亩。而整个成都文物考古研究院负责的1600多个项目中,没有一例重要遗迹现象遗漏的情况。
所谓调查勘探,包含了实地踏查和钻探。一万多亩的土地,需要考古工作者用脚步去丈量,再进行钻探。在北方一些地区,因为冬季存在冻土,所以考古工作人员还能有休整的时间。而对于潘绍池来说,天府之国的宜人气候,似乎不是什么“好事情”。
潘绍池(右一)
在一年中,潘绍池有260天以上都在外工作。黝黑的皮肤,是他接受了过多紫外线的证据。“我们开玩笑的时候说,一般去开会,看肤色就能够分辨哪些人在院校工作,哪些人在考古机构工作。”而只要出工,潘绍池每天的步数都是在2万步以上。“比如一块地有100亩,每个角落我们都要走到,就怕有遗漏。要把整块土地走遍了心里才有底,才知道要在哪些地方开展重点钻探工作。”潘绍池说道。
潘绍池介绍,普通情况下,考古工作者需要钻探到生土层,也就是没有人类活动痕迹的土层,才能够确定是否有地下文物分布。例如成都平原区有的地方,可能就需要钻探到三四米的深度;而东边丘陵地带土层会稍浅一些,大约一至两米的深度,但是深的地方能达到四五米。
调查勘探只是第一步,如果发现地下文物分布,接下来是更严峻的考验。整个遗址该怎么挖?今天怎么挖?明天怎么挖?后天又怎么挖?如何根据揭露出的遗迹现象适时调整工作计划?潘绍池刚接手这份工作时,这些来自带队老师的“灵魂拷问”,每天都在促使他思考。
“在这个过程中,自己要有充分的思考,才能关注到其中特别之处,否则可能会出现一铲下去就对文物产生破坏的情况。”从事考古一行,潘绍池已经养成了主动思考发问的习惯。对于自己现场负责的东部新区和简阳市,他用踏查、钻探和思考,对文物分布的重点区域以及各个地方需要钻探的深度,大致有了基本的了解。2020年,他开始独自负责文物调查勘探工作。2年后,他已是能够带领十几个人的团队推进工作的考古项目负责人。
潘绍池(右二)
考古是浪漫的
去问很多为什么
“考古是浪漫的,能够发现在四川乃至全国都没有见过的遗迹现象。想到这里,喜悦之情是油然而生的。”潘绍池对考古的认识,让人意想不到。
他们在东部新区、简阳市,发现了在全国范围内都罕见,甚至未出现过的遗迹现象,比如说从未在四川地区出现过的宋代墓葬葬俗,或者只在北宋皇陵才能见到的墓葬葬俗。压抑兴奋、查找资料、最大限度地发掘好遗迹现象、整理考古发掘出土资料、研究并公开发表报告,潘绍池称这些工作为“挖掘文物背后的故事”。正是这些工作,让他喜欢呆在这一行中,因为能够“沉下心来,不那么浮躁”。
东华门遗址发现的明代蜀王府遗址(图源:成都考古)
潘绍池下定决心干考古一行,是大三的时候。按照他的说法,几乎每一个学习考古的人,都能在大三的那次实习中,确认内心的想法。
2011年,潘绍池在宜宾向家坝水库建设区域内实习,天天都在探方里用小铲子“刮土”,寻找遗迹现象。风吹日晒,工作枯燥。那时的考古还没有如今的关注度,作出留在这个专业的决定,并不容易。潘绍池回忆道,有两个原因让自己留了下来。“一是它能够让我静下心来,二是我对土地之下的未知永远有期待。”两年的通识课,让潘绍池对考古有了“纸上的了解”,而这次印象深刻的实习,让他深入体会到了什么是真正的考古:“我们干考古的,一定要走到田野一线里头去。”
随着在考古一行的时间越来越长,这种期待也不会降低。“我们的工作是配合基建开展考古工作,不保护,文物就没了,这是不可再生的。”潘绍池说道,“长期做这份工作,更多靠的还是责任感,还有找到自己感兴趣的研究方向,去问很多为什么。”
东华门遗址出土绿釉兽面纹瓦当 五代(图源成都文物考古研究院)
关注“一般”的考古发现
用考古研究来补齐认识
在潘绍池的办公室中,挂着一幅中国地形图和四川地形图,他时不时地就要去看一下,摸一下。因为潘绍池感兴趣的研究方向是,在大的历史背景下,去探讨各时期移民的问题。
“有学者把我们的文化分为上层文化和一般文化。上层文化虽然由少数人书写,但会有大量的史料记载。而属于普通百姓的一般文化,基本还是要靠考古研究来补齐认识。”潘绍池关注的,就是这种一般文化。而这种“一般文化”,就要靠他口中的“一般的考古发现”进行研究。
“以自发性的人口迁移为例。很多自发性的人口迁移,在史书中只有一两句话记载。但是这些人怎么迁移的,又是如何跟当地的文化融合的,都非常有趣。”与其说他关注的是“一般文化”,倒不如说他关注的是“人的文化”。这些文化对社会历史文化方面,有很大的补充作用。
“我们配合基建做考古工作,发现所谓‘重大考古’的机会相对是比较小的。但是对于一般的文物,我们不去保护,它们可能就会遭到破坏。”潘绍池说道,“一个人一辈子能遇到几个重大的考古发现呢?可能有人做了一辈子,也没遇到一个。他们研究的,就是这些‘一般的考古发现’。也就是从我们普通人的视角,去呈现出过去的故事。”这些人是中国历史不可或缺的一部分,他们和史书上记载的少数群体一样,是中华历史的书写者。而关注着他们的潘绍池,又何尝不是默默参与书写当代考古的青年人呢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