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人物小档案:
孙华:考古学教授,北京大学考古文博学院学术委员会主任、北京大学文化遗产保护研究中心主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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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终身学习意识越来越强的社会,人们越来越愿意亲近博物馆,了解大地上的文明遗迹,向时间的深处汲取智慧。对历史保持知识的好奇心,也是一个现代人具备的基本人文素养。
但是,如何聆听先民的智慧,辨别出有效的知识,而不只是看热闹,这是值得深思的课题。古希腊哲学家巴门尼德说,意见和知识是有严格区别的。意见是因人而异的碎片信息,知识则是通往智慧的稳妥之路。当我们身处意见的汪洋大海,如何汲取有效知识的营养?如果聆听,如果辨别?向卓越的学者、师者学习,是一个很好的方法。
1976年,18岁的四川绵阳青年孙华高中毕业。在四川德阳县天元公社下乡劳动一年后,于1977年考入绵阳师范专科学校(现绵阳师范学院)。虽然所学专业是中文,但孙华尤为钟爱考古。他阅读大量考古方面的书籍,立志从事考古相关的工作。1981年他被毕业分配至四川绵阳地区文化馆负责文物工作,从此走进文物考古的大门。不过他知道,要真正成为一个考古学家,还必须经过考古学更系统的学习、训练。他渴望继续深造,努力备考北大考古系。1984年孙华考入北京大学,在考古学家邹衡先生指导下攻读硕士学位,1987年毕业后留校任教至今。已在考古文博领域深耕40多年的孙华,对自己所从事的文博事业,痴爱如初。他在中国青铜时代考古、西南地区考古和文化遗产保护研究方面,精研甚深。其代表性研究成果有《四川盆地的青铜时代》《神秘的王国――对三星堆文明的初步理解和解释》等。
孙华教授(摄影:张杰)
在北大考古文博学院任教的孙华,任务是双向的。一方面他作为一个高等教育工作者,要承担相应的教学工作。另一方面,他又是一名注重田野的考古学家。把这两方面结合,就是带领学生去多处考古工地或文化遗产地参加田野实习。
在孙华看来,一线田野考古工作与高校考古教学和科研,两者相辅相成,不可偏废。“考古研究离不开田野考古发掘的第一手资料,但如果只埋头具体的田野工作,不将考古所得的资料和知识系统化,将之放在一个更大的背景下进行比较和分析,就难以进入到历史的领域。高校教员讲课,既要将繁杂的考古材料系统化,讲授中还要深入浅出。比如说,把三星堆埋藏坑出土的东西,放在三星堆遗址、四川青铜文化、中国青铜文化,甚至放在东亚文明中间来进行分析比较,来阐述它的价值意义,来诉说它背后的可能的社会历史。此外,高校的青年学生是思想最活跃的群体,他们在学习和研究中会向教员提出各式各样的问题,迫使教员去思考和解答,教学相长,就是这个道理。
“先爱自己家乡,继而上升到对国家的爱”
从1994年开始,孙华参加长江三峡文物抢救保护工程。先是为规划服务的前期考古调查,从1997年开始从事抢救性的考古发掘,一直到2007年。这10年,每年都有一段时间驻扎在重庆忠县从事考古发掘和整理工作。与此同时,孙华所在的北大考古文博学院还与相关单位合作,在重庆忠县和渝中区举办了“重庆三峡库区田野考古培训班”和“西部地区文物博物馆学研究生课程班”,培养三峡库区田野考古和文博行业的一线专业人员。2007年之后,孙华的研究方向,除了中原地区的夏商周考古以外,还将研究重点转移到自己家乡所在的西南地区,包括四川、重庆、云南、贵州等地,从西南地区青铜时代考古,延伸到汉晋的墓葬、唐宋的石窟寺、宋元的山城、明清的土司遗址等。“总体来说,我从事考古研究,主要是凭着兴趣和热情,从自己的家乡绵阳向外延展到四川,西南,乃至整个国家。”
孙华教授(摄影:陈羽啸)
凡是热爱,必有来处。回想追踪自己喜爱历史、痴爱考古的源头契机,孙华提到一本他在青少年时代读过的一本书——俄国学者奥勃罗契夫写的一本地理科普读物《研究我们的乡土》。在这本书中奥勃罗契夫告诫有助于人文、地理学研究的学子,起步要从探究自己的家乡开始。从一点一滴做起,然后逐渐走向外界,了解更大的世界。早在上世纪50年代,这本书由中国青年出版社引进出版,影响了不少中国读者,其中就包括孙华。“我一直受这本书影响,很早就有关心乡土的意识,对自己家乡的历史比如四川史、西南史,都特别注意关切。我向来认为,一个人首先要爱自己家乡,才能把对家乡的爱推而广之,上升到对国家的爱。”
“保护好文化遗产,给乡愁一个依托”
近些年来,孙华的研究领域还从考古研究延伸到文化遗产保护领域。2007年到2015年这几年,他在贵州、云南、四川、广西和湖南的边远地区,从事少数民族的村寨调查。在孙华看来,这些村寨在时代的脚步下,可能会发生迅速的变化。作为学者,有责任和义务在他们迅速变化之前,做出较为完整的记录。
诸如此类种种工作,都跟孙华的一个重要观念密切连接。在他观察看来,在快速变化的时代,文化丰富性有降低的危险,“文化的多样性,与生命的多样性一样重要。它给我们人类未来的发展可以提供更多的选择,是人们创造性的一个重要来源。见多才能识广,如果脑袋里老是固定的、一成不变的、单一的东西,如果任凭别的一些主流文化以外文化人们的生存智慧消失,而不去关注,那么我们这个社会就会有变得单一,我们的选择性就会减少,我们的创造力也会受到影响。”
工业时代带来的迅速变动的生活状态,很容易带来人们精神上的不适。人们内心渴望从传统、自然的生活场景和状态中获得心灵的滋润,作为抵挡现代高压化、单调化、同质化倾向,维护世界丰富多彩的一个精神资源。
“我们有义务有责任保护好我们的文化遗产,给人们怀旧和乡愁一个依托。保护文化遗产主要不是为了发展商业旅游,如果说我们保护遗产就是拿这些遗产来卖门票和发展旅游,赚点小钱,境界就太低了。现代人如果不能用自己的智慧和资源来创造财富,而要用老祖宗留下的这点遗产来赚钱,那也太没出息。我们努力把这些东西保护下来,传承下去,是希望给我们的子孙留下精神文化财产,抚慰受创的心灵,提供精神的寄托,维护文化的丰富性和多样性。”孙华说。
孙华教授(摄影:陈羽啸)
考古工作者、历史学者的工作对象,似乎总是跟古代打交道。但孙华清醒地知道,“我们研究的是古人的东西,但是研究目的却是为我们今人服务。我们最终目的是跟现代人对话,而不仅仅是与古人对话。我们今天的历史学家治史,需要投入当下的情感去理解和书写,历史才会意味无穷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