封面新闻记者 张杰

关于贾浅浅的诗歌争论,几个月来,热度一直居高不下。她的一些诗被部分网友嘲讽为“屎尿屁体”,甚至被个别诗歌评论者贴上“污秽”的标签。不过,在争论过程中,网络上出现了一些虽不是她所写却也被认为出自她之手的诗。记者注意到,在这场争论中,除了确定一些具体的诗作是否是她所作之外,更是涉及到诗歌审美、文学批评的知识,值得冷静厘清。


(资料图片仅供参考)

“黄瓜诗”十多年前被人炮制

曾安赵丽华身上,如今又安在贾浅浅身上

据顶端新闻报道,9月4日晚,贾浅浅独家授权顶端新闻发布辟谣:“《雪天》《真香啊》《黄瓜,不仅仅是吃的》这三首诗歌,不是我本人所写,和我毫无关系。” 其中《黄瓜,不仅仅是吃的》这首诗,一度被很多人误以为是贾浅浅所作,被批评的声音较大。但其他一些比如《我的娘》等写儿女的诗歌,因为涉及屎尿,依然属于争论之列。

贾浅浅辟谣的声音出来后,诗人向以鲜在接受封面新闻记者采访时说:“《黄瓜,不仅仅是吃的》这首诗肯定不是贾浅浅写的,她辟谣之前我都知道。只是一些人在劈头盖脸骂她写儿女屎尿的那些诗时,把这首诗也安在她身上,以讹传讹。”

河南省文学院签约作家赵瑜也向封面新闻记者提到,他回想起2006年的时候,“就有人炮制出这首‘黄瓜诗’,安在赵丽华身上,如今又安在了贾浅浅身上。到现在也不知道是谁写的。当年论坛、贴吧等网络平台上,到处都流传着这首诗。”

文学评论与“木桶理论”相反:

评价作者要取其优,而非揪其短

诗歌评论家胡亮出版过包括《窥豹录》等深有影响的诗评著作。他在接受封面新闻记者采访时分析:“按照文学常识来说,严肃的文学批评,评价任何一个作家或者诗人的水平,都是按照其主要的、重要的、写得最好的作品,而不是其很差的作品。比如说,李白杜甫也不是每首诗都精彩,但是我们评价李白杜甫,是用他们那些流传下来、拔尖的作品去定论的。如果抓住一个写作者写得非常差的几件作品就草率下结论,是不科学、不可取的。如果是这样来操作,估计没有几个作家诗人能站立得主。”胡亮也强调,“我不是说她那些引发争议的作品写得好,而是想说,大家先去把她主要的作品都读一遍,再下结论也不迟。不要把文学批评变成吵架的诗歌事件。否则伤害的是整个文学生态。”

四川作家聂作平提到:“有个理论叫木桶理论,就是说,决定一只木桶能装多少水的,不是最长的那块木板,而是最短的那块木板。评论一个作家却恰好相反。能反映一个作家水平的,不是他写得最差的作品,而是他写得最好的作品。就像我们评论杜甫,肯定是把他的秋兴八首作为代表作,而不是把那些应酬诗篇看作他的真实水平。”

四川大学教授、诗人向以鲜也认为:“评价一个诗人的成就,应该以其写得最成功的作品来衡量其高下。贾浅浅写得不好的多,但也写出了一些相当不错的作品。她的诗龄估计不会超过十年,毕竟她也才四十多岁,未来的路还长,我们为什么不可以多几分宽容呢?”中国社会科学院外国文学研究所学者、文学博士戴潍娜也提到:“写什么不重要,关键是你如何去写。是否能够将低到尘埃里的写出高度,将丑陋至极的写出美的演进,将无意义的折腾出意义。这些才是真正考验诗人的。所以写屎写尿没关系,关键是一个人是否具备将其化入诗歌的高超技巧和精神能量。”

那么,贾浅浅有没有写得好的诗呢?北京大学中文系教授、第八届鲁迅文学奖诗歌奖得主、诗人臧棣,在阅读贾浅浅不少诗歌后,这么评价贾浅浅:“我觉得贾浅浅有才华,也是一个有发展前景的诗人。贾浅浅并非大家所批判的那般一无是处。一些人就是揪着贾浅浅的某些诗歌以偏概全罢了。”

向以鲜认为,诗歌评论“要用文本说话,文本之外无诗事”。他还专门写了很长的文章分析贾浅浅的四首诗歌,包括《树》《风吹过时间的河流》《青铜》等。“先隐去作者的名字,直面真实的赤裸裸的文本。”在分析《风吹过时间的河流》时,向以鲜说:“这是一首抒情诗,却隐含着多重的叙事线索——现场的叙事、音乐中的叙事、想象中的叙事。因此,这是一首有着一定难度的实验性写作。”

戴潍娜曾在开会时见过贾浅浅,“但没有交流,听她发言感觉是挺真诚的姑娘,印象中她写小说。因为这个热点,才去读了一点她的诗,发现并不都是像有争议的那几首那样的,她也写过一些语感很好的诗。 ”对于贾浅浅的诗,戴潍娜有一些印象深刻的句子,“未知全貌,不予置评。她也写过‘生活里有数不清的疑虑/都是它的阴影。我是多么想在它之前/就能用我的嗓音/让落叶/再落一次’。”

不妨把注意力转向对当代诗歌的审美上去

贾浅浅的诗,引发热议的其中一个议题是,屎尿可否入诗?有人认为,诗歌中出现了屎尿,是审美的一种低俗化。比如2021年1月,一篇名为《贾浅浅爆火,突显诗坛乱象》的文章被广为流传。该文中提出,贾浅浅的诗歌“污秽”。但也有不少人认为,题材不是决定诗歌是否成立或者优秀的标准。诗人向以鲜就提到:“屎尿入诗,古今中外都有案例。没有什么不可以写,关键是你怎样写,写出怎样的境界和胸襟。”

戴潍娜提到,不少人对当代诗歌往往持有一种古典主义的保守观念,认为诗歌只能写鲜花、月亮,要不就是玫瑰、夜莺。事实上,万事万物皆可入诗。当代诗歌、当代艺术中,也会呈现生活和人性的荒谬、深渊。这些才是真正考验诗人的。

记者也注意到,一些针对诗歌的评论文章,会带有情绪化的判断,比如“令人恶心到想吐”,而少有从诗歌技巧、诗歌的基本要素上去做扎实的评论。对于这样的现象,戴潍娜认为,这不只是诗坛或者文坛的问题,“而是大数据时代的一个症结。如果一个观点不足够偏激、足够出格,它就无法引发关注。除了诗歌圈自己人,有多少人会去看真正严肃的诗歌批评呢?”

戴潍娜也提到自己的一个担忧:“希望这种热度不要伤害到诗歌本身。当代诗歌这些年在网络上的形象被跑偏。诗歌总被拉出来审丑,掩盖了真实的诗坛。实际上,中国当代诗歌放在全世界都是不丢人的。”由此她也建议,“大家不妨把注意力从对这几行烂诗的审丑,转向对当代诗歌的审美上去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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